预赛结束后,作为举办者,蒋庆之露了一次面。
他代表松江府父老,对名妓团的才艺表演给了极高的评价。
这话没假,蒋庆之看过名妓们的各种表演,比之后世的那些古风模仿,那真是能甩几条街。
“多谢伯爷夸赞。”
南眉笑的很是开心,此次秦淮河名妓们组团南下,本以为是一次亏本买卖。没想到竟然引动了整个南方。
此刻城中多了数千老蛇皮……不,是艺术爱好者。这些人都是潜在客户。而且直至今日,依旧有人源源不断的从各处赶来。
花魁大赛多年未曾举办过了,对于男人们来说,这便类同与后世的歌手选拔赛。
名妓们看着蒋庆之,小声嘀咕着。
“那常氏五虎很是凶悍,这位据闻只是派了几个身边护卫就尽数斩杀了常氏倚仗的家丁,更是在常家大门外,把那五虎当众枭首……”
“是呢!据说城中卖肉的生意最近都少了几成。”
“见了那等血腥的场面,谁还吃得下肉?”
“看着俊美如玉郎君,可手段却狠辣的让人胆寒,这男人……我怎地越发喜欢了。”
“就算是喜欢也轮不到你。”
“呵呵!那能轮到你?”
“我也不成,你没看到项盈和那位京师名妓一直在盯着长威伯吗?”
项盈对蒋庆之的态度改变和名妓们一致,都是渐进式的。
从南下伊始的不满,到在松江府见识了蒋庆之的手段,再到蒋庆之组织花魁大赛的各种奇思妙想……
才华横溢的不像话。
手段狠辣在名妓们看来不是减分项,而是加分项……男人对外够狠,才能给女人安全感。
宁玉的情绪则有些复杂。
在蒋庆之令护卫持自己的刀当众斩杀了常氏五虎之后,白莲教的传教就被迫终止了。
白莲教传教的基础是什么?
是饥寒交迫,或是局势混乱。
南方是富庶之地,蒋庆之令人不断深入各处去宣传清理田亩对百姓的好处,让他们知晓,只要此事能顺利推行,普通农户的赋税将会减少许多。
这是蒋庆之代表道爷的承诺。
南方本就富庶,机会也多,赋税减少……那日子还用说?
能安居乐业,谁会吃饱撑的跟着白莲教那些妖人发疯?
这话是某个老人说的。
传教的弟子随即就遭遇了一堵墙。
原先入教的大半反悔……没反悔的也大多是那等愚夫愚妇。
举报白莲教在松江府传教的案子越来越多,陈连嗅到了危机,请示蒋庆之后,令地方驻军主动出击,在各处巡弋。宁玉果断终止了传教,这才保住了那些精英弟子。
俺答大败后,少了异族威胁的北方也渐渐恢复了宁静。
北方多年来直面异族的威胁,越是靠近九边,抛荒的地越多。
你种的好好的庄稼,一年辛苦下来,眼瞅着就要收获了,特么的异族来了。
他们会收走一切能吃的,就算是带不走,也会尽数毁掉。
只需一次,就能让那些农户破产。
如今没有了异族威胁,北方各处都在轰轰烈烈的开荒。
据北方回来的弟子说,如今整个大明北方都显得生机勃勃,百姓第一次觉得日子有了盼头。
北方传教越发艰难了!
而原先的那些教徒们,不少也回归正常生活,对白莲教敬而远之。
甚至有教徒去官府举报。
白莲教在北方的势力因此遭遇了重击。
老鸨笑着说损失的都是赵全的人,活该。
可宁玉去从中看到了危机。
北方历来都是白莲教的根基所在……这和北方局势有关。千年来草原上一直不断涌现强敌,令本就不算富庶的北方不堪重负,民生凋零。
这是白莲教在北方能顺利扩张的基础。
如今北方大敌被击败,这个基础在动摇。
这也是宁玉南下的原因,既然北方不可为,南方因新政而动荡不安,换个地儿去传教,再造一个圣教根基。
这一切如今看来都是自己一厢情愿。
破坏她大业的人就在眼前。
杀了他!
这个念头只是一动,就消散了。
“伯爷,这大赛看似热闹,可那些人却只知晓花钱叫嚷,没个规矩、”南眉说:“果然是小地方的人,暴发户更多。”
南京的贵人们矜持多了,不至于这般乱糟糟的。
名妓们这阵子频繁被那些没规矩的土豪骚扰,苦不堪言,纷纷发牢骚。
“这股热情如士气,可鼓不可泄。”蒋庆之说:“回头弄个投票吧!”
“投票?”
“数十奖项,都让那些豪客来评选。以谁得票最多为准。每张票……暂定五百钱。”
“伯爷。”陈集进来了,目光扫过名妓们,恍若冷电闪过。
仿佛这些名妓都是奸细。
宁玉故作不经意的瞥了陈集一眼,换个男人,见到这些莺莺燕燕必然会失神,哪怕只是一瞬。
可陈集目光锐利,压根就看不到一丝惊艳,或是失神的模样。
宁玉把此人和自己手下的干将们比较了一番。
她低下头,轻声叹息。
不及也!
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。
既生蒋,何生宁。
“暂且就这样。”蒋庆之颔首,随即走了。
“妙啊!”南眉一拍大腿,“那些豪客拿着钱没地儿花销,恨不能用钱把咱们给砸趴下了。寻个由头让他们花钱。你想捧谁只管买票去砸,砸出一个奖项……一举两得,名利双收。”
这人……宁玉发誓,蒋庆之绝对是临时起意。
豪客们不能得罪,这些鸟人急吼吼的没个规矩,让名妓们颇为苦恼。她们这两日也在纠结此事,七嘴八舌想了不少法子,可都是馊主意。
蒋庆之看似轻描淡写的随口一番话,就让此事变为好事儿。
这……若是圣教起事,面对这样机变无双,且谋略无敌的大明名帅,我可有神算?
宁玉苦笑着。
无力感又加深了些。
“这位伯爷……果真是令人动心呐!”
身后,传来了秦淮河名妓项盈的声音,“宁玉,你可动心了?”
宁玉默然,然后,点头。
我动心了。
杀心!
蒋庆之出了名妓们的驻地,陈集说:“咱们的人到了金王村,那伙人早已走了。不过兄弟们寻到了些蛛丝马迹,八成是倭寇。”
八成近乎于确定,但陈集却如实说了自己的判断。
“倭寇登岸,这是要作甚?”孙不同眯着眼,“伯爷,小人以为,此事与松江府那些豪强脱不开关系。”
他觉得定然如此,可却没等来老板的夸赞。
蒋庆之看着在沉思。
实则思绪飘飞,想到了历史上那些带路党。
大明末年,那些带路党买通九边官兵,带着蛮清越过边墙,不断袭扰、侵蚀大明北方。
那些人在想什么?
家国天下忘了吗?
是了。
在此刻,家国天下的概念并未深入人心。
什么国,什么民族……没那么深刻。
所以,那些人卖国卖得心安理得,卖得肆无忌惮。
“松江府有人与倭寇勾结。查!”
“是。”
陈集告退。
“勾结倭寇?”陈铮来了,闻讯说:“那些人就不担心死后无颜去见祖宗吗?”
“大明人口亿兆,总有一些不要脸的。”蒋庆之淡淡的道,“既然他们不要脸,那还活着作甚?”
“小子,杀气过甚,小心果报。”陈铮好心提醒,“老夫以前也不信这个,可见多了,自然会心生敬畏。”
“当年蒙元杀了我中原多少人?可有果报?”蒋庆之问。
呃!
老头儿哑口无言。
随即他便嘿嘿一笑,“倭寇登岸,小子,城中定然有内应,可要老夫坐镇城防?须知,地方卫所的将领与地方豪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,不小心便会被坑了。”
蒋庆之笑了笑,“不必。”
……
松木良子果然如她自家所说的那样,谁也不信。
就在金王村村正第二日凌晨起来去查看商队时,发现早已人马无踪。
有了罗文定的人带路,松木良子等人绕道,一路绕到了华亭城的北面。城外有罗氏的一个村子,马大哥带着百余人正在等候。
松木良子看了一眼,“普通。”
马大哥冷笑,“怎地,要不试试?”
随即双方各出一人。
只是两个照面,马大哥选出来的好手便败了。
那个真倭回身,对松木良子行礼,矮小的身子里仿佛蕴藏着巨大的力量,看着格外凶悍。
“狗曰的,这伙人比上次更凶悍了些。”马大哥恼火的嘟囔着。
“明日便是决赛。”
罗文定悄然出城来到了这个村子。
“都安排好了吗?”松木良子问。
“都安排妥当了,当日我的人管着北门,到时候你等装作是看花魁的人进城。”
罗文定看着松木良子,“蒋庆之若是死了,整个南方都会感谢你。说不得会有人为你等祈福……”
“中原人最擅窝里斗!”松木良子笑了笑。
等罗文定走后,她对心腹说:“若是咱们能结束当下的局面,万众一心,便可轻易夺了大明。”
是日。
花魁大赛半决赛结束。
豪客们买票砸的钱,令见惯了豪客的名妓们也为之瞠目结舌。
是日。
蒋庆之出现在了半决赛的现场,亲切和名妓们会面,赞扬了她们的精彩演出……
是日,村子里的倭寇在磨刀。
是日,有春雷炸响……
地里的虫儿在蜿蜒爬行……想往外探头。